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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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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女郎?你不是回府了嗎?”

謝靜怡詫異地反問:“我何時說過要回府?不過是吃了一杯丫頭遞上來的茶, 迷迷瞪瞪地在偏房小憩了片刻,一醒來就聽見府中沸反盈天的……”

管家垂眸思索了一會兒, 拍了拍腿,“我想起來了, 是謝女郎的婢女來找我說她家女郎身體不適,想盡快回府,還讓把馬車從後苑牽了出來。”

京兆少尹忙又讓人搜查丫頭的去向,裏裏外外亂成了一鍋粥。

趁著無人註意, 祁昭靠近謝靜怡, 低聲問:“你把連月弄到哪裏去了?現在把人交出來,我可保你無事。”

謝靜怡笑得溫婉動人,嗓音宛若鶯嚦嬌啼,“我何需你來保,這件事情本來就跟我沒關系”, 頓了頓, 眉目清麗地仰頭看向祁昭:“思瀾,你這麽擔心她, 是當真心裏喜歡她了嗎?”

那一派脈脈溫柔看得祁昭竟有些悚然, 他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我不喜歡她,連月無辜, 不要傷害她。”

謝靜怡望向窗外高懸的明月,清輝如水,照亮了連闕雍貴的宅邸園景, 她無意去判別祁昭說的是真話還是虛言,只搖了搖頭:“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祁昭還想再去問她什麽,謝靜怡已輕揉著額頭找地方坐下,鬟髻松軟,鬢釵微歪,一副病美人嬌柔的樣子。

眾目睽睽之下,他不便再跟去她身邊盤問些什麽了。

眾人在公主府裏等了大半夜,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時,少尹那邊有了消息,他臉色鐵青,略帶顧忌地環視了滿屋賓客,湊近溧陽公主道:“公主請快驅散賓客,此事不宜廣而外宣。”

祁昭耳尖,離溧陽又不遠,聽了個清楚。不著痕跡地瞥過謝靜怡,見她一層恰到好處的心焦只敷衍地流於表面,眸底流轉著狠戾兇悍的光,察覺到祁昭在看她,將那兇光淡淡抹去,只留下了軟濡嬌甜的韻味。

他想起了前世謝靜怡用在蘭茵身上的手段,在她小產之後甚至買通了太醫給她下涼藥,致使她下身出血不止,險些喪命。後來雖然勉強撿回了一條命,可是子嗣上再無希望。

這個女人外表越是溫婉文靜,內心陰狠毒辣到令人發指。

他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的蘭茵,暗自發誓,絕不會讓她再傷害蘭茵。

因為過了一整夜,賓客受過京兆府的盤問後早已離去大半,剩下的都是與溧陽公主和吳駙馬來往密切的。公主頂著熬紅的雙眼親自將賓客送走,回來聽少尹稟報。

“是從西巷裏的一個別苑將貴女找到的,找到時……”少尹嘆了口氣,似是不忍描述,“貴女渾身是血,同去照料的老姑姑驗過身,說是……已非完璧。”

溧陽向後趔趄了幾步,險些一頭栽到,吳駙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氣得渾身發抖,問:“是誰?誰幹的?”

少尹顧慮深重,吞吞吐吐地說:“襄王世子。”

溧陽將手邊的茶甌狠狠摜到地上,天青色的瓷盞摔出清亮淒厲的聲響,破碎的瓷片一地狼藉。

“蕭毓希!”溧陽推開攙扶她的吳駙馬,“我這就去襄王府,問問蕭從玨,會不會管教兒子?”

這少尹與吳駙馬是同鄉,平日裏受了他很多照拂,此刻傾心為之打算,忙攔住溧陽的去路,道:“不妥,此時公主若是鬧上門,那這件事就瞞不住了,一時意氣是小,貴女名節是大啊。襄王世子頑劣眾人皆知,這件事若吵嚷開了對他不會有太大影響,而於貴女,將來她如何做人?”

吳駙馬也反應過來,拉扯住溧陽,道:“咱們得從長計議,不能就這麽算了,可也得為連月打算。”

溧陽愛女心切,在兩人勸說下漸漸冷靜了下來,關閉府門,一壁派了人照料身體受重創的連月,一壁商量對策。

當日,太極殿剛剛下了朝會,溧陽一襲素裝低調地入宮參拜康帝。她懇求屏退左右之後,聲淚俱下地向皇兄哭訴了事情經過。

而後長跪不起,懇求康帝為她做主。

康帝聽罷勃然大怒,擱在龍案上的手緊攥成拳,青筋突兀,冷聲道:“你別哭了,只管放下心,這件事朕替你做主。”他吩咐高兆真宣襄王覲見,又親自走下禦座將溧陽扶了起來,問:“連月可好?讓太醫看過了嗎?”

溧陽抽抽搭搭地說:“身上的傷在避諱處,恐汙了聖耳,不敢詳說,只是我這個當母親的,看了第一眼就不忍再看第二眼。人整個都頹了,從前多麽活潑伶俐,如今只呆呆傻傻的,從回來就沒說過一句話。”

康帝想象著自己外甥女遭受□□後的慘狀,只覺怒意愈加凜然,一面安慰著妹妹,一面沖著內侍大發脾氣:“襄王呢,怎麽還不來?再不來,就去刑部取了枷鎖給朕銬來!”

宮中情形如火置於荊柴中,而宮外也不安寧,不出一日坊間便傳遍了。說是襄王世子在乞巧節那夜,指使謝女郎身邊侍女給她下了迷藥,而後用王府車馬強擼了吳家貴女出府,一直送到西巷的王府別苑,世子竟奸汙了自己的表妹。為此溧陽公主入宮告狀,襄王被叫到禦前狠狠責罵,因為教子無方,被降為郡王,勒令其閉門思過。

坊間的流言如春風裏的花籽,落地生根,緊接著發芽,長成了蔥郁的參天大樹,陰翳遍及角角落落,愈演愈烈,傳得甚是不堪入耳。

蘭茵頭一次從王府下人口中聽見這些沒天理的傳言,一改往日溫和秉性,怒氣凜凜地將他們訓斥了一番,並警告安王府中絕不準再傳這些話,若有人再亂嚼舌根子,一律亂棍打出去。

她訓完了下人,一回頭,見本該去文淵閣的毓成躲在墻垣下,呆楞地看著院子裏的人。蘭茵將他拽到身前,摸了摸他的額頭,問:“你又怎麽了?”

毓成低沈著臉色,囁嚅道:“他們說的是真的吧。吳文瀚都跟我說了,他哭了大半天,可他姐姐就是不跟他說話,跟傻了一樣。”

蘭茵沈默了一陣兒,對毓成說:“你要多安慰文瀚……”除了這一句,她也不知該對毓成再說些什麽。毓成靜立了一會兒,陡然握緊拳頭,“我要是文瀚,現在就去殺了那沒天理的畜生!”

他單薄的小身子氣得發抖,蘭茵摟住他的肩膀,慢慢地說:“殺人是要償命的,他是個畜生,自然有王法整治。眼下連月這樣不幸,若是文瀚再出什麽事,讓溧陽姑姑和姑父怎麽活?毓成,你長大了,行事之前一定要深思熟慮,不可以沖動。”

毓成看了看她,覆又低下了頭,恨恨道:“可王法整治不了惡人,我聽說……”他漲紅了臉,嘴唇嗡動,蘭茵奇怪,問他:“你聽說什麽了?”

他握了握拳,冷聲道:“襄王向陛下請求,讓蕭毓希迎娶連月姐姐!”

蘭茵心裏咯噔一下,當下覺得荒唐大謬,可仔細思索,這世道對女子貞潔的苛求已至病態,這樣的請求,就算心有不甘,溧陽和駙馬也有可能不會拒絕。

懷裏的毓成依舊憤懣:“可文瀚說姑姑和姑父竟答應了。”

蘭茵突然覺出些蒼涼傷慨,既是為連月,也是為這普天下的女子。她不由得將毓成摟得更緊,卻無法填補內心陡然陷落下的傷處。

岑武的聲音破開陰空傳進來:“祁侍郎,您來了。”

祁昭大袖鑭衫地走進來,見蘭茵姐弟都苦著這張臉,不由得問:“這是怎麽了?”

兩人都未說話,毓成默默地從蘭茵懷裏掙脫開,對救命恩人略點了點下頜,心裏卻想著他和蕭毓希走得很近,沒準兒是一路貨色。看了看守在院子裏孔武有力的管家岑武還有一眾小廝,心想這是在自己家,姐姐行事穩妥,跟吳連月的心智不可相提並論,這才跟他們道過別,滿懷心事地往文淵閣去了。

毓成走後,院子裏一下子安靜空蕩了下來,祁昭有所感應,問:“是不是在為連月傷心?”

蘭茵沒說話,只定定地看他。

祁昭太熟悉她這樣的表情,擡手撩了撩她鬢前的碎發,陪她傻站著,也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蘭茵才道:“我聽毓成說,襄王和溧陽姑姑有意讓蕭毓希娶連月”,頓了頓,她又問:“之前不是說好了要把你和連月配成一對嗎?”

“出了這樣的事,我和連月的婚事早沒人提了。不是……”祁昭反應過來,“聽你的語氣好像很希望我把她娶了?”

祁昭雖然看上去放浪不羈,好像跟蕭毓希一般無二,可接觸下來蘭茵知道他只是外表如此,其實是個很善良、熱心腸的人。特別是想起昨夜他向人打聽她時那副著急的樣子,怎麽看都不像是裝出來的。若是連月嫁的是他,興許不會太可悲。

但,一有這樣的想法,她的心裏就湧出些許難以名狀的酸澀,再擡頭看看祁昭,見他氣呼呼地瞪著自己,一雙眼眶裏好像蓄了頭兇獸,惡狠狠的樣子。

她一改往日的清冷機敏,呆呆楞楞地搖了搖頭,不,她內心裏很不希望祁昭娶別人。

她這副傻樣子極大地取悅了祁昭,兇獸收起了青面獠牙,又露出溫存柔煦的面容,擡頭摸了摸蘭茵的頭,“乖,這就對了,我是你的,不能隨便把我往別人懷裏推,好歹也得顧念一下我的感受。”

朝霞散去,陽光正盛,撒到祁昭的面上,將那英挺秀拔的五官勾勒得愈加輪廓分明。

蘭茵看得有些發呆,癡癡楞楞地問:“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連月非得嫁蕭毓希?”

祁昭看了看她,驀然嘆了口氣:“溧陽姑姑是個精明人,這樣的情形,若是不嫁蕭毓希,就得把連月送到庵堂裏了此殘生。委屈是有,可人家自己父母做下的決定,那也是權衡利弊之後的決定。”

蘭茵低下了頭,沈默不語。

祁昭看著她罕見得流露出這種溫順而脆弱的樣子,知道這些事觸動了她的心事。吳連月出身皇室宗親,又父母健在,被人欺負了,就因為對方是襄王世子,身份顯赫,就得委曲求全嫁給欺辱過自己的人。更遑論自幼失怙,無憑無靠的蘭茵自己了……

他見蘭茵的手交疊放於襟前,剛一伸出手想握住,就見岑武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郡主,宮裏來人了,說是要宣旨。”

祁昭一怔,沒想到竟這麽快。他將手收回來,道:“我去內室躲一躲,岑管家,你快將府中人都召集起來,到前堂跪聽聖旨。”

岑武應下,叫了淑音和錦瑟侍奉在蘭茵兩側,兩個丫鬟為蘭茵理了理釵環首飾,迎著她娶了前堂。

內官聲音尖細,帶著些喜氣的笑容,徐徐展開聖旨,慢吟吟念道:“宗女蕭氏蘭茵,滋爾柔淑,品貌端愜,今朕思饋,特賜婚與刑部侍郎祁昭。”內官念完後,親自俯身將蘭茵虛扶起來,笑道:“祁府那邊差不多也接到聖旨了,陛下賜了郡主妝篋二十箱,算是他老人家為您添的嫁妝。”

蘭茵回過神來,忙讓岑武給內官塞了不菲的紅包,連聲謝恩。內官暗自捏了捏那紅包的分量,將蘭茵拉到一旁,避著人低聲道:“郡主可知陛下為何這麽急著賜婚?”

蘭茵懵懂地搖頭,那內侍道:“陛下本來屬意吳貴女和祁侍郎,可出了這檔子事,宗室無光,也覺得怪對不起祁侍郎的,事必要給侍郎再配一門比吳家更顯赫的婚事。這是他那一頭,至於您這一頭,那都是為了借祁家的勢力護著您……”

蘭茵越發疑惑,聽那內侍道:“您可知?當夜襄王世子想擄的人本不是吳家貴女,而是您。因為月黑風高,吳貴女又穿著您的衣裳,這才讓那群天殺的認錯了人!”

她吃了一驚,半天都不能從驚愕中走出來,看著內官,說不出一句話。

內官好像早已料到了她的反應,躬身道:“陛下是護著您的,不然也不會這麽煞費苦心的安排。可到底是宗室裏出了個這等悖逆倫常的腌臜事,若是傳揚到坊間,那也是皇室無光。所以只能如此安排,到底郡主安然無恙,又得了門好親事,也算因禍得福。”

蘭茵已將事情聽明白了,只覺胸前一陣陣地泛著惡心,內官討好似得朝她做了個揖,領著宣旨的太監告退。

岑武忙張羅著請他們去喝茶,內官推拒道:“陛下還等著咱們覆命呢,可不敢耽擱。”岑武便一直把他們送到門口,眼看著上了車輦,才回來。

祈昭剛才在屏風後將事情聽了個大概,也只覺氣血上湧,怒意凜然。剛從那後面繞出來,就見蘭茵目光晶亮地盯著他:“這事不對。謝靜怡口口聲聲她被丫鬟的一碗茶藥倒了,一概不知情。她不知情為何當夜要那麽不遺餘力地誇讚我的衣服好看,才誘得連月非要和我換,若不是這樣那些人怎會把連月當成了我?”

祈昭靜默了一會兒,坦然對上她近乎質問的眼神,鄭重其事地說:“你既然知道了她的手段,那麽我便要囑咐你,以後一定要多加小心。”

蘭茵依舊目光錚錚,一字一句道:“所以,是謝靜怡為了你才去算計連月。”

祈昭平靜道:“蘭茵,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可你有沒有想過,陛下既然已查出當夜蕭毓希的真正目標是你,那麽怎會不知謝靜怡也牽扯其中?如今,謝家、襄王府都風平浪靜,這就說明陛下根本無意處置她。傷天害理也罷,悖逆人倫也罷,這些汙名是打算讓蕭毓希都擔下來了。”

蘭茵頹然垂下頭,緘然不語。

祈昭擡手輕輕攬住她的肩,“這裏面的事情很覆雜,牽涉朝局。謝靜怡背後是京兆謝氏,是當年開國四世家裏僅存的一脈,陛下總會給他們留三分薄面。再者,謝靜怡一介女流,若是哭哭啼啼一口咬定是受了蕭毓希的脅迫,不得已為之,誰又能拿她怎麽樣。”

蘭茵避世多年,縱然一直留心朝局,可第一次這般近距離地觀摩所謂朝局政事的冷酷無情、利益至上。她心頭梗著一塊石頭,無法紓解,從未像這一刻覺出深重的恐懼與無助,她戚戚然地仰頭看向祈昭:“若是將來我和毓成也擋了別人的路,是不是也會有人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我們?”

祈昭隱有不忍,但上一世的那些雲煙縹緲不散,透出緋紅血色,緊緊纏繞著他。一時的難過打擊總比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險惡得要強。他沈沈地點了點頭:“會,而且會比這陰狠百倍。”

蘭茵斷然道:“我不想讓毓成涉險,若他註定沒有那個命數,那麽讓他安安穩穩地長大,不去爭不去強,就不會有人惦記著他。”

祈昭怔了怔,前世的他曾經對於蘭茵的畏畏縮縮很是不屑,覺得她在毓成的事上優柔寡斷、踟躕不前,別說當時他無心幫毓成,就算他有心,勝算也是幾乎沒有。他也曾暗自在心裏嘲笑過蘭茵,既然她一心想讓毓成認祖歸宗,那麽就該拿出手段去廝殺,眾人置身烽火不保朝夕,唯有她愛惜羽毛躲得遠遠的,當這皇位會從天上掉下來嗎?

重生一世,他放慢了腳步,耐心去聽蘭茵的心聲,才終於明白,她並非膽怯,而是太過看中毓成的安危。她將毓成的性命看得比皇權至尊重要,所以才會瞻前顧後。這一點,難得至極。便是靖王和襄王,明面兒是為自己的兒子能入嗣天家在廝殺爭奪,可他們心裏也清楚得很,一旦踏上這條路,便是將身家性命連同兒子的命都懸於一線。

為了權勢、富貴、榮華,可以決絕斬斷親情的羈絆,置骨肉親情於不顧,一心去換取那充滿誘惑的禦座,這才是深埋於為子奪嫡之下的猙獰真相。

想到這一層,他竟有些羨慕毓成了。若是這個世上,有一個人能單單純純地愛他這個人,無關利益,無涉其他,可以為了他舍棄一切,那麽他亦甘願為之粉身碎骨。

上一世,他雖愛著蘭茵,但這份愛真正走向巔峰便是她不顧一切替他擋了一劍死在他懷裏的時候。重生之後支撐他的也是這份至真至純的生死相隨,為了這樣的蘭茵,他甘願脫胎換骨成為另一個人,走一條比之前世更艱難的路。

想起前世的路,他不由得感慨萬千,沖著蘭茵苦笑:“你以為讓他不爭,就能獨善其身了嗎?從前毓成也沒有爭過,可我爹依舊處心積慮要在他的身世上做文章。是因為我爹沒有得逞,所以安王府安然無恙,你才覺不出這其中的厲害。我只問你一句,如果他得逞了呢?”

蘭茵容色澹靜,“如果得逞了,那麽毓成爵位不保,性命不保。而安王府,試圖混淆皇室血脈,擾亂郡王成爵,滿門遭殃,流放收監都是輕的,若陛下雷霆大怒,還有可能全家性命不保。”

“你這般清楚,怎麽會輕易生出退縮之心?”

蘭茵搖了搖頭:“毓成毫無勝算。”

祈昭笑道:“怎麽會毫無勝算?他有你,還有我。”他捋順著蘭茵自髻垂下的秀發,“聖旨已下,我們很快就會成親,你要信我,毓成是你的弟弟,我亦會將他當做自己的親弟弟。”

蘭茵心中一暖,在他燦若明珠的笑意中亦緩緩展顏,但還是不免憂慮:“你有沒有想過,之前之所以會讓你做成許多事,是因為你父親也好,襄王也好,他們都想不到你會幫毓成,你和安王根本半分關系都沒有。可是從今往後就不一樣了,你是毓成的姐夫,他們就會提防你,遇事也會更多地把懷疑放在你身上。那是兩個老狐貍,怎麽可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還能讓他們看不出半分破綻?”

祈昭早就想到這一層,但今天不想再與蘭茵討論這些沈重的話題,畢竟是他們期定婚約的大喜日子,何苦這麽煞風景。於是他勾了勾蘭茵端巧的鼻頭,居高臨下道:“郡主,你知道不知道何為夫綱?”

蘭茵一楞,見他又生出飛揚不羈的姿態,無奈地等著他的下文。

“乾道為男,坤道為女,以夫為天……就是說,天塌下來有你夫君我擔著,你就管給我暖床生孩子就行了,別的不用你操心。”

蘭茵看了看徘徊於門外灑掃的下人,臉頰飛快鍍上兩抹嫣紅,氣惱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祈昭捂著被蘭茵掐過的地方嗷嗷直叫。

祈昭在安王府賴了大半日,估摸著毓成快回來吃午膳了才戀戀不舍地走了。甫一出門,他直奔謝府,有件事他得弄明白。

因為出了蕭毓希那樁醜事,謝家一早就把謝靜怡從襄王府裏接回來了。為了避嫌,他從後門進的,在後院見著幾個穿著粗鄙的男女哭哭啼啼地出來,手裏提著粗布包袱,對著步伐傳出清脆的哐當聲,包袱沒系緊,露出一點縫隙,他見裏面銀光流朔,竟是滿包袱皮的雪窩銀。

察覺到他的視線,引門的丫鬟道:“那是雪兒的家人,她一時糊塗受了世子指使給小姐下迷藥,幫著綁了吳家貴女,老爺做主已賜了她白綾。她家裏人還有臉來鬧,也虧得老爺仁慈,沒讓他們空手回。”

前後兩世加起來,祈昭也刻薄了半輩子,頭一回覺得人家刻薄的,他蹙了蹙眉,道:“雪兒年紀輕輕的死了,也是可憐。她家裏人沒了閨女,自是要來找的。”

那丫鬟察覺出祈昭言語中的不快,便乖覺地住了口,沒再言語。

一段插曲,他終於在後院西南隅的桑蔭下見到了謝靜怡。她兩眼腫著,兩頰微紅,看來為了這事關起門沒少受磋磨。但一見著祈昭,她整個人神采奕奕,薄薄白皙的面皮上像敷了層淡淡的珠光,全然沒有絲毫為那個被她害了終生的女子而傷慨的神情。

他不是第一天認識謝靜怡,早就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發起狠來連她口口聲聲愛著的自己都能一刀捅死,又遑論對別人。

這樣想著,強摁下心底的不適,開門見山:“你算計吳連月,僅僅只跟蕭毓希合謀?”

謝靜怡瑩瑩秋水眸微有閃爍,避開他的視線落在地上良久,又轉了回來,唇角噙著一抹婉約的笑,望著他不語。

她的反應已是回答,祈昭還想親口確認:“我爹?”

堂堂長公主府,戒備森嚴,又是賓客滿堂的乞巧節,光是各家的扈從已數不勝數,都是未出閣的矜貴女郎,誰家又敢怠慢敷衍了。能從這重重守衛中把人劫出來,這樣周密的安排,充足的人手,絕不是蕭毓希能做到的。

他早有這懷疑,此事一出,襄王府連同謝府都受重挫,靖王和祈長陵是最大的獲益方。可若是如此,那麽就說明從一開始祈長陵就不是想讓他和吳連月聯姻,他心裏到底在打什麽算盤?難道說他和蘭茵被賜婚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謝靜怡依舊是那抹似是而非的笑,緩緩點了點眼皮,算是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祈昭氣得想笑:“你圖什麽?明知道我爹和靖王蛇鼠一窩,專門伺著時機要對付你姐夫,你竟胳膊肘朝外拐幫著外人?”

謝靜怡無辜而純情地脈脈望著他:“這怎麽能是外人,等將來我嫁了你,我不也得隨你叫他一聲爹?”

祈昭笑道:“你怕是不知道吧,今天早上聖旨已下,天家親自賜婚給我和蘭茵郡主”,微曬,帶了幾分嘲諷:“這聲爹,你怕是隨我叫不上了。”

謝靜怡顯然不意外,但聽到‘賜婚’二字,仍舊神色森冷,但唇角的那抹笑卻掛的穩穩當當,微微斜身,靠近祈昭,在他耳邊吹氣:“做不成正妻當個妾也行,反正你爹答應我了,他要是敢食言,我就去禦前告他,說他處心積慮指使我誘使世子擄掠蘭茵郡主,又巧妙安排換成了連月,目的就是讓溧陽公主到禦前大鬧,毀壞襄王府的名聲。”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把數據恢覆好了,表示怎麽看人家遠程操作這麽簡單,到自己手裏就不行了,真是隔行如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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